崎藤主编进入办公室看到那个撑头坐着朝着窗口发呆的背影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AM7:40。
“仙道?”
充满疑虑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椅子上的人却像是吓到了似的忽然弹起,手忙脚乱地扶住险些掉下来的书案后,露出还不明白状况的表情问了一句:“社长?怎么是你?”
“这句话该是我要问的吧。”随手将包丢在办公桌上,扫了一眼仙道手边的涂鸦:“你在休息日上午特意赶到公司来就是为了发呆吗?”顺着主编的视线,仙道瞧了瞧手边那张画满火柴小人的纸,迅速揉成一团揣到身后然后冲着崎藤社长惯例的一笑——是那种在偷懒或者出神或者拖稿或者翘头时被发现时会的笑容。
“现在是休息时间,发呆也是你的权利,如果你在休息的时候把发呆出神这样的事做得彻底一点不要带到上班时间就好了。”
咬着嘴唇偷偷地望了一眼主编,心里想着即使在休息日不也是那么严厉么。
崎藤叹了口气随便地坐在了仙道身旁的位置上,仙道则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原地,眼神自然地飘向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
“嗯?”
“让你休息日来办公室发呆的一定是大事吧。”崎藤盯着仙道的脸瞧了一会儿:“而且看你的黑眼圈,该是发生了让你一个晚上也睡不好的大事吧。”
假讪着揉了揉眼睛并没有搭话。崎藤主编虽然严厉却是一个好的上司,即使对着经常翘头或者不按要求完成画稿的仙道最多的也是怒吼。而在这之后虽然并没有直接地对仙道说明要他这样做的原由,却也总是会通过后野或者其他前辈来说明为何要这样做的原因。所以仙道虽然有他的坚持,但最后也总是按照崎藤的意思修改画稿。虽然如此,还是会常常因为这样而翘头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崎藤一样也发很大的火,却也从来没有有炒掉他或者克扣薪水的意思。在东京这个随便摔倒在门口都是有才华的人的地方,即使是发生了像上次那样丢下画稿就消失的事时也一样。
思绪忽然到了不得了的地方,那副画面一出现在头脑里就忽然变化出同样是在月光下流川凑近而放大的脸,一直放大到眼瞳的纤维都清晰可见的地步。
“仙道……”看着仙道不知什么原因而用手遮掩住面孔的样子,崎藤立刻明白了仙道身上发生的事的确是大事。
“抱……抱歉……我……我想我还是回去的好。”低头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带类似包或者画具这样的东西过来。反射性地摸了摸口袋,手机……也不在。对了,手机已经送给他了,昨天就是特意为了给他送充电器才……
崎藤看着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陷入不知怎么办好的仙道,再一次有了这个年轻人很可爱的念头。握着拳擦了擦额角,第一次遇见面试时就迟到理由竟然是睡过头还笑得一脸灿烂的仙道时,就怀着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的想法雇佣了他。明明画画的技巧非常不错,但似乎很讨厌技巧性的工作而喜欢自由的水彩。虽然有的时候会大声地训斥他,但却非常欣赏这个家伙掩藏在笑眯眯的外表下比谁都固执的个性。
“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哎?”
这样的状态,不是恋爱又是什么呢。
“不……不是……我……只是……打赌赢了而已……”
输的人要先说喜欢,并且确切这个喜欢而接吻了而已……
手垂在两边,继而觉得姿势不舒服似地插进裤袋:“我也不明白……在我来说,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他就这样做了……其实结果还是他赢。”
对着莫名其妙的话崎藤有些疑惑,只是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否认“恋爱”这件事。迟疑了片刻崎藤还是决定对仙道做一些建议:“即使在这里发呆一个晚上不睡也没有用,把下一局赢回来就行了。”
望着仙道的眼神崎藤有些不耐烦似地拎起一边的公文包:“今天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有要解决的事就快去吧,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出什么状况。”
门“砰”地被关上,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仙道迅速跑下楼的声音。 崎藤笑了笑,说了一句“当主编真是麻烦的事情啊。”就又投入了恼人的工作。
接到姐姐的电话的时候并不是在昏昏欲睡的状态,所以态度相对也缓和一些,问过一些有的没有的之后,自然又提起了同样的问题。
“每天都在睡觉,现在都没什么事情。”
“……”
“我不会到那边去的,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去。”
姐姐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口气比以往都还要严厉。在忍受了大约3分钟后伸手压下了电话,想着姐姐在电话那头对着突然断线电话而鼓着腮生气的样子倒头睡在沙发上,觉得很有意思,便笑了笑。他也是常笑的,只是在没有人的地方,想起什么事就笑,这样的状态在外人看起来原来会是很难得的事,在那副画刊登出来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只是看到之后,连自己也感觉到惊讶:自己笑起来是这样的吗?
头挨着沙发摩挲了一下,眼压还是有些高,是昨晚太晚睡的结果。昨天扔下那个家伙自己回到旅馆之后已经是12点多了,满以为挨着枕头就会睡着的自己却瞪着眼睛看着时针走了2圈也没有睡意。即使第二天面对着强队也默念着日本第一然后睡着的人那个时候却觉得新鲜非常。脑海里跑马灯似地走着神奈川、陵南、湘北,认认真真地回忆了每一张脸。然后自然地想到了仙道的脸。在东京的日子才四天,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仙道的脸,就像是补完计划,那个7号仿佛说着,我呀是这样的。然后把种种表情硬塞到他的脑海里,最后戴上在陵南时便常见的面具对他说:哪,这才是仙道彰。流川的最角又动了动,却马上用手摸了摸脸,然后看了看放在案台上那个早已没电罢工的手机闭上了眼睛。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困意袭上
我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想怎样。
这样想着,就沉沉睡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不一般的骚动。
“陵子小姐,陵子!!!”
护士小姐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典子正坐在床上兴奋地指着电视机,嘴里还大声地喊着陵子陵子。
“典子婆婆,和您说了多少次了,有事叫我的话就按铃。”叫陵子的护士小姐气愤地大声说着:“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的病人。”
典子不理会陵子的怒气,继续指着电视画面说:“快看快看,这个人我认识,昨天我在公园碰见他来着。”
陵子循声望向正在播报新闻的电台,画面正滚动播放着某人的照片。
“你不要开玩笑了。”陵子皱着眉头望着看得入神的典子婆婆:“这个人叫流川枫,虽然是日本人,可是现在在美国打球,这一点我还知道。”
“他回日本了,昨天我还碰见他。”
“典子婆婆!”
陵子正要再说什么,画面忽然切换到明显是日本的外景,镜头里出现了陵子最欣赏的外景主持人山雅小姐:“据说流川枫已经秘密抵达日本,并且就入住在我身后的这家旅馆,详细的情况我们会在待会儿的节目中继续为您报道。”
“你看吧。”典子晃着食指:“没有骗人吧,他回日本了哦,而且昨天还是和一个叫仙道的人在一起呢。”
望着画面一堆人拥在旅馆门口乱哄哄的情景陵子皱着眉不顾典子大声吹着口哨瞧着露出了惊讶表情。
“他真的回国了?”
“对啊对啊,我早就和你说过嘛。”
“就算这样……”陵子回过头一把抢过典子手里的遥控器:“也不能相信还在接受流食治疗的典子婆婆出去偷吃的时候会遇见流川枫吧!?”
在陵子大声的说着赶快睡觉的时候典子仍旧争辩着自己遇见的是流川并且还给他身边那个叫仙道的人接好骨头的天方夜谭。
把下一局赢回来就行了。
站在旅馆的门口望着前面,仙道的脑袋一片空白,在这样的状态下,要怎么赢。不大的门口已经拥着了50多号人,拿着话筒或者抗着摄像机地往里冲。所有的人都说着话,偶尔有很大的声音盖过,诸如:“流川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而后就是旅店的保全人员大声喊着:“退后退后不可以进来。”的声音。周围的十多辆采访车也严阵以待,在那外面围着的一群大声喊着:“我爱你,流川枫”的女孩子以及弄得清楚状况或者弄不清楚状况的一群人。
整个东京的人似乎都被慢慢吸引过来,围着人越来越多。而昨天还地亮着灯光的二楼的窗户今天一片沉默。
“流川枫!!!”女孩子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仙道都能感觉到2楼的窗户因为声浪而颤动的情景。
那个在陵南更喜欢看着大海的人和那个穿着红色队服眼中只有走在前面的人的人再在东京相遇已然是不一样了。不止是在月光下微笑、找他8条街、为他打架或者是……赌输后实现诺言那么简单。在他面对这些困惑的时候,全日本都在找他,他是……整个日本都在关注的人。他怎么会忘记。即使他找了他8条街,也不能改变他是那个流川枫的事实。
试过往自己的手机上打电话,但听到的是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的状态,昨天忘记把充电器给他,这个状况是自然的。抱着也许流川关了一会儿手机会开的细小可能又打了两次,明白手机是彻底没电后只有回到楼下继续望着这乱哄哄的情况出神。在身边的人则纷纷议论着:就是那个流川枫吗?这样的话题。
“流川!”
试着轻轻叫了一声,但那种分贝自然一下子就淹没在其他声音中。叫着流川枫我爱你的女生甚至夸张地流下了眼泪,仙道担心地看着那个哭倒在同伴的怀里的女生冒出如果知道昨天那种状况的话自己一定会被追杀这样的想法。
仙道双手合什闭上眼睛朝着窗口默念了几遍流川流川,再整开眼睛的时候情况也一样。什么集中精神就会让对方感觉到你的话都是骗人的。
那个夜晚拉着自己在东京接头被警察追捕就好象是梦里出现的情景一样。
流川枫的结界消失了,从现在开始,全日本的人都会看得见他。即使那个赌他都已经赢了,今天也只有这里望着那个窗户不能上去?
输了的人要先说喜欢。
在结束了那个亲吻之后明明听见流川说我喜欢你的。
东京的灯总是遵循一个轨道亮起,而后散落的零星的灯光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时候慢慢铺满整个城市。光与光的接点漫漫扩大,然后形成一片光雾,仅仅坐过一次的飞机是从陵南到东京的时候,但那种景象就牢牢驻扎在脑海里。
闪过陆续离开陆续又来的人,不禁苦笑了一下,对着只见过照片或者电视画面的人可以执着到这种地步的人果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在少数。他只是在楼下默默站着,也觉得说不出的疲累。那些人却一直努力地想要进去。感觉到自己的双眼皮又有明显加深的迹象,轻轻叹了口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裤袋,里面两个钱币的碰状是丁零丁零清脆的声音。连地铁也是提早一站下车就是现在他的状况,暂且是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解决温饱问题了。
冷风呼呼的灌进脖子,围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仙道无奈地挠了挠头两只手捂了捂脖子大大地呼出一口热气。
离家还有几十米的样子。但即使回去了,没有水没有电也只有用俯卧撑来取暖。但现在手脚麻痹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
“起码还有棉被。”
安慰了一下自己,拖着的脚步才抬高了一点。在陵南的时候有鱼住的店,越野的家,喜欢自己的相田姐姐都可以依靠,实在不行还有教练。大学的时候起码还有带空调的宿舍,但东京只有20平米的房间。
流川……也是过去认识的人,四天里天天见面却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却完全没有办法联络上的状况。
松开了袖口的扣子,为到了家就可以直接倒在床上做准备,脑海里响着在无奈状况下那个旅店的经理喊着:流川先生已经搬出旅馆的话。
如果是真的,他和流川的交集也就是到那个旅馆的楼下望着上面的窗户而已。说不定又是很多年以后,在京都在扎晃在北海道,在庙里在温泉在冲浪的时候会碰见那个流川,然后一起拜拜一起穿着浴袍打球一起冲浪,然后说下次再见然后又在日本的哪块地方遇见。
“白痴。”学着流川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
“白痴。”
奇怪,在东京也会有回音吗?
“怎么这么晚啊。”
逆风的方向走出的人挡去了一点寒冷。脸在大大的帽子下遮着,青色的衣服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变化出各种颜色,偶尔也有闪过字母反映在上面。他身后的人都迅速移动着,他却带着满身的雾气在前方站着。
“流……流川?!”
前面的人不耐烦地打下帽子,铁青着脸踅着眉:“是我啦。”
是流川,可他不是应该在那个窗户后面不能下来吗?
“你……你不是该……”
“该什么!?本来想好好睡一觉但马上被那群莫名其妙的人吵醒了,从后门溜出来以后就在这里等了一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也在旅馆楼下等了你一天啊。”语气到尾音的时候渐弱,完全是泄气的原因。他们怎么不会吸取教训,16杯香茶和8条街还不够吗?在楼下踯躅不肯上来还不够吗?还要互相等上一天。
流川听到回答后没了声响,歪着头看着眼眉低垂的仙道。
“那我先回去了。”
“哎?”
等我一天,就为了和我说他要回去了么?起码那天的16杯香茶后是大冢社的仙道啊。
“等……等一下。”
追上两步,急急地叫住他。
“什么事?”
流川的表情没有不耐烦,好象只是就那么认真地询问他究竟有什么事。在那天之后,在等了我一天之后就只是问我什么事?
“呃……你要去哪里?那个旅馆应该已经回不去了吧。”
这句话是处于关心的询问,却看见流川的怒气凝聚在眉间,伸手拉上了帽子撤开视线说:“当然要换一家。”
“是哪里?”
“还没有决定。”
“……”
“那么再见。”
“啊,喂喂!!等一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那个流川,是说了再见就真的会走的,要了电话就一定会打的人。
“那天,你说的是真的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脑海里的轰鸣。周围有一些人也停了下来,窃窃私语地指向这里,耳语间都是那句听了一天的:真的会是那个流川吗?
“什么?”
流川站着回望着我,站定后又拨下了帽子,好象想在在听别人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让人家真切地看到他的表情。
“那天你……”
“啊!!!真的哎,真的是那个流川枫!”
他是那个全日本都关注的流川,一时间松了手,在还没有回到身侧的时候忽然又被握住。手套挲挲的质感和用足了力气的握力,是那天在逃亡时牵引者的手。
“流川枫!?真的是流川枫哎!!”
人群围了上来,会回到那个站在楼下不却不能见到,听着别人喊他的名字自己却没有办法叫出口的状态么?手被牢牢地握住,流川的眼神没有退缩的望着,张起了结界:
“那天,我说什么了?”
“我……喜欢你啊。”
流川偏了偏头,在我以为又回看见那天雪夜下的奇迹的时候忽然被他抱住,在旁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听到他在我的耳边说着:“罗马假日,其实我看过。”
曾经在沉睡中朦胧看到那个公主隔着人群对那个记者的灿烂微笑,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当时没有睡着就能记住他的家,在入夜后再次逃离王宫去找他,和他看一看罗马夜晚的景色。谁又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会在东京导演在雪地上睡去的剧本,在他笨拙地带我回家时记得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