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贴)日惑(新人,发现贵宝地,特来献丑^^)BY 张月鹿--不要仙流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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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惑

第一节

大清早的阳光浓烈得很,集中了初生骄子的无穷火力,穿透稀薄的雾霭,滚烫地烙在皮肤上。
流川闭上眼,下意识地做了个动作,平放腿边的手臂便以肩膀为圆心,向身体外侧划出四分之一个圆。很快地,手指触到了一团东西,那在周围凉爽的露气中散播着阵阵热流的紫色运动外套。

一只鸟从上方掠过,张开翅膀,停留几秒。流川感到瞬间的阴凉,攥起的五根手指惬意地松开一霎。但紧接着,鸟飞走了,阳光继续直射---或者说,直晒---在流川薄如蝉翼的眼睑上,似乎比刚才的更为猛烈。他不得不一把拉过那团热烘烘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在头上,刚好包住肩膀以上,身体露在外面的部分,一下子把那阳光隔开。
虽然在这团布里,闷热程度并不亚于阳光直射,但流川知道,那热没有那么浓烈,并且会慢慢退去。浓烈的东西是长久不了的,这阳光,还有其他东西,不久就会散去。

就如时光的河流,奔腾不息,一切曾经沐浴其中的,都会没入水下,慢慢沉淀,慢慢消失,直至隐入河低的黄沙中,永世嵌在那儿,不再浮出水面,也就不再为人所知了。

热度很快就会过去的,流川默念着。他并不担心,只是以此催眠。
想来效果是不错的。当鸟儿衔着酸枣,拍着翅膀飞回来时,地上的流川已经埋首于布囊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节

流川睡觉的时候,象是躺在一个密闭真空的盒子里,极不容易受外界干扰。
他几乎从不做梦,眼睛闭起的时候,天空就变成了广阔的黑色,纯粹而寂静,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如同今天早上,再猛烈的阳光,也被眼皮和衣物隔绝在黑暗之外。
但是的确有什么东西,一不小心,漏了进来,扰乱了流川的睡眠。
那不是光线,也不是阴影,不是任何具有轮廓和色彩的事物。但流川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溜进了他的黑色世界。
他的眼珠从左滑到右,又从右滑到左,在单薄的眼皮底下来回滚动,似乎在巡视什么,频率越来越快。

嘭嘭。嘭嘭。嘭嘭。

他听见球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在黑暗里此起彼伏,一下、两下、三下,节奏感极好。
四下搜寻,眼珠又开始不停地转动,但是上下前后左右,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拍球的声音以一定的速度和频率延续着,成包围环绕的趋势,朝流川的位置靠过来。

就在流川认为下一次球体落地将会砸在他的脚背上时,他醒了。一下子惊醒,而不是慢吞吞地将眼皮一寸寸打开。
于是那拍球的声音也跟着一并消失,干净得不留痕迹。

眼前是狭小窒息的空间,充斥着闷热的气流,在透着橙红光影的紫色运动外套里挣扎似的四处乱撞。
流川一把揭开覆在头上的衣物,阳光却劈头盖脸倾泻下来,他的眼睛刚好迎着太阳,立刻一阵刺痛。只得抓回外套,很快坐起来,曲起膝盖,重新埋首于铺在膝头的衣服里,顾不得其中残留的热气。
只是想躲开阳光清静一下。

附近的小球场上空无一人,那拍球的声音,大概是个梦了。
流川第一次做这种由声音而不是图像构成的梦。如果这可以算作是梦的话。不可思议。

只是那拍球的节奏,似乎只在某个熟知的人的手掌下,才会酝酿而生。

流川是不愿记起那个人的。他尽可能地遗忘,关于他的长相,关于他的声音,关于他在球场上形散神聚的表现。只是这拍球声仿佛一直躲在墙壁的角落或缝隙里,平时不被留意。一旦放松下来,它便作为仅有的尚未被扫地出门的记忆之一,偷偷蹦出来,一下一下撞击着流川的那根神经,待扑上前去捉它,它又跳回角落或是缝隙里,躲起来,不让人抓住。

流川对于它是无可奈何的。唯一的办法,是用自身手掌下的拍球声掩盖住它,排挤着它,以达到自欺欺人的效果。
有时自欺欺人也是必要的。

流川揉了揉眼睛,缓慢地拔地而起,又弯腰将散落的衣物和随身听拾起,经过篮球架的时候,顺带着捞起地上的篮球。

他的panasonic变速车平躺在球场另一边的草地上,在阳光下,通体泛着魅惑的金属光泽。
阳光下,魅惑的光泽。
这像是一个不该出现的咒语。
流川愣神地望着那辆自12岁起便朝夕相处的毫无新意的单车,看在他的眼里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他的头发,他的唇角,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魅惑的光。

伸手抓住车把的一端,轻轻一拉,车身直立了起来。折射面的位置改变了,在流川眼前闪现一道刺眼的白光。
于是那微弱的魅惑光泽被打散了,七零八碎地浮在空中,掉在地上,风一吹,便不知去向。

第三节

江之电*在海滨的轨道上行使着,穿过人口稠密的沙滩,在湘南大道的右侧与流川并肩齐行。
自然是比流川要快一筹的,即使这骑车的少年已不再瞌睡,而是紧盯前方,以飙车的架势飞快向前冲去。他戴着耳麦,声嘶力竭的rock在两耳间传唱,那是他急速蹬车的动力来源。
又或者不是。
是身旁那辆电车。以流川的速度,回头打量旁边的电车,危险系数极高。但是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侧身望着一道道飞速闪过的窗口。说不清他是在看什么,即使相对速度慢一些,也不足以看清窗户里的东西。

阳光透过车厢另一边的窗户射进来,又从这边的窗子照出去,那光影一明一暗,照不到流川身上,他却能够看得清楚。

车窗上慢慢映出一个轮廓,匆匆闪过,下一个又飞快地靠近。
每一扇窗户上都有那个影子。
起初是模糊不清的,一团黝黑的形状奇特的阴影,伏在透明的车窗上。
后来慢慢地就清晰起来,规则起来,一个人的轮廓,脸与双手贴着干净的玻璃,发丝在他的头顶倒竖,嚣张跋扈地立起,眼睛凝望着流川的方向,似还有意无意勾动着唇角。

流川看到了那人的眼睛,一双又一双,以恒久不变的目光回视着他。

那些光和影、明与暗的交替,带着摇曳不安的阴影,从他的左脸移到他的右脸,又重新移回左脸,周而复始,不断地轮回。

他渐渐放慢了蹬车的速度,只顾追逐着不断闪过的眼神,在他眼里,那只是一个缓慢前移的定格画面,完整而诱惑,鱼饵般吸引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于是那电车终于渐渐远去,甩下了流川的目光,载着那个唇角勾动的影子,开去海天相连的尽头。

流川在撞上路灯前的十分之一秒捏紧了车闸,一声嘶鸣,轮胎在水泥路上留下一道短而深的白印。伸手摸了摸后脑,耸一下肩膀,松了口气。

这里是“稚儿深渊”。
再往前骑,就到了江之岛。每次去陵南高中参加练习赛,球队都在那里下车。
流川推着车子上了路沿,又把它锁在那根险遭横祸的路灯柱子下面。停在车子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始朝海边的大堤走去。

上午十一点。正是涨潮的时候。水没了堤岸的四分之三高度,间或有不知满足的浪花拍打着,膨胀着,想要继续扩张爬上岸来。流川看了看在他脚下匍匐的水花,又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海面。

前几次来这里,都已近黄昏。水面暗红,闪着金光,倒也是涨潮时候。
富士山就立在海面边缘,由于地球是圆的,所以中间的海水盖过了视线远处的富士山脚,以为那山的根基并非与陆地相连,而是独自没入海中。从这个角度看,它甚至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遥不可及。

这里面到底是咸苦的海水,还是富士山上融化的雪水;里面的鱼类是咸水鱼,还是淡水鱼。流川偶尔会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

“二者皆有也说不定。”在他旁边垂钓的人说,流川回头望他,看见他勾动的唇角,明晃跳动的眼神。

那人以极其放松的姿势握着手中的鱼杆,扯了扯线,弹回去,浮标在水下一晃一晃。

他的尖头发在风中微微摇摆,流川的短发披散着,跟着他头发摇摆的节奏一起飘动。

“仙道彰。”他叫他的名字。

垂钓的人回过头来,嘴角微微地扬起,望着流川,目光与车窗里的相同。

阳光均匀地洒在他脸上,一片耀眼的明亮,渐渐模糊了他的五官。

流川想要伸手触摸,他却突然转过脸去,向后仰起了身子,“呀,有鱼上钩了!”欢呼着,愉快的声音。

那鱼线被向后拉去,在空中弯成了一座纤细的拱桥,流川顺着那桥,找寻它继续延伸着的另一端,一直望去他身后,石堤的另一面,隐没在浪花里。

什么也没有。没有鱼线,也没有仙道彰。

只是他自己。

大堤上只有流川站在那里,一个人凭海临风。
或者在站着的时候,他有过一个梦。确切的说,应该叫做梦魇。因为出现在梦中的人,是他极不情愿再见到的。
既是极不情愿见到的,他为什么又会站在这里,有那么多关于他的回忆的地方。
流川自己是说不清楚的,无论他怎么一直试图躲闪绕行,都好像在无形中沿着那个人的足迹一路行走。
对于这点,他有些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他开始怀疑,也许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种结局。

第四节

他在大堤上一直待到黄昏。
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此时正相互怂恿着向岸边扑来。
水又变成了暗红,镀上残阳的金色,在接近富士山半腰的地方汹涌起伏。
流川的头发早已被吹乱,又被潮水的雾气所润湿,有几绺贴在额前和鬓角,风吹过来,涩涩痒痒的。

海鸥在头顶盘旋,兜着圈子不肯离开。
有人的手指爬上流川的脸颊。皮肤与皮肤亲密的接触,让流川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以前没告诉你,你的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也蛮有意思的。”身旁有人说话,蕴含着温暖的笑意,手指还在拨弄流川额前的头发。

流川侧了侧脸,看见他微笑的唇角。

他知道这回仍是那个人。但他不知道,他究竟、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这可恶的梦魇为什么一直缠着他不放,非要一次又一次降临。
还是,冥冥中,司职噩梦的魔鬼,听到了心底被他刻意忽略、打压,却又无法浇灭的呐喊,才得以顺利地将他频频拖入刻意拒绝的梦境:

我想,见仙道彰。即使一面也好。

第五节

流川曾经以为,将一切难以忘怀的用时间和记忆的沙子掩埋,沉入河底,事情就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其牵扯到的前因后果也自动随之消失。

直至今日,眼看着曾经奔腾不息的河流慢慢干涸,露出沉淀了过去的河床,他才意识到,一切都没有被带走,一切都没有改变,都留在他们该在的地方,静静地躺着,静静等待着他睁开双眼去面对。

他们一起打球。他们一起钓鱼。他们彼此吸引。他们彼此做伴。

还有仙道彰的死。

这些事情一样也没有消失,一样也没有流逝,全部都留在流川的脑海和心神里,只等他逃避够了,转身去直视和接受。


那个人和他并肩坐在石堤上,侧面的笑脸埋在太阳红色的阴影里,时不时晃动着两条颀长的小腿,一摇一摆,悠悠地荡着。
流川在他身边安静地凝视着海水,远山,海鸥与晚霞,瞳孔里映满了太阳的金色。
那风一阵阵地吹,抚过仙道的衬衫,又滑过流川的鼻翼。
于是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淡淡的,不是香气,却无限醉人,隐隐叫他无限依恋。

“流川,我要走了。”身边人安静地说,带着悦人的语调,一贯温暖的笑意。“去远足。”
“我可以一起去吗?”流川的眼睛这样问道,他的眉头才刚一皱起,却立刻被熟悉的带着温度的手指抚平。
“不,起码,现在还不行,”那人以恒久不变的深邃目光注视着他,微笑间留下一股温情“现在,我舍不得。”

“将来总有一天,你也会到那里去的。”

流川紧紧盯着他突然严肃起来的面容。

“但我喜欢的流川枫,应当努力认真地活在每一天。”

但我喜欢的流川枫,应当努力认真地活在每一天。

我喜欢的流川枫。
仙道彰喜欢的流川枫。
努力认真地活在每一天。

流川低声重复着仙道的话,着了魔,痴了似的,一遍又一遍。
仙道不再作声,回过头去,继续在风中悠悠地荡着双腿,极缓慢地,
一摇一摆,一摇一摆。


海鸥不再盘旋,拍拍翅膀,鸣叫着远走高飞。
太阳终于沉进了海里,留下一整片晚霞独占的天空。
流川仍旧一个人坐在大堤上,身边没有人,只有低身穿行的海风和浪涛声。
良久他站了起来,凝视着白雪覆盖的富士山,广阔无垠的海面和天空,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留在心间,又要将心里的故事深深刻在这片景色中。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他的眼睛如同夜色中的水晶,流动着光芒。

“我答应你。”他对着海面缓缓地说。“我答应你,仙道。”

余音飘散之时,流川已经踱回路灯下,那辆单车老友似的靠在那里,悠闲地等待着。
橙色的灯光微弱地照亮了银色的车锁,散发着魅惑的金属的光泽。
流川顿了顿,淡淡一笑,随即扭动了钥匙。
啪的一声,锁开了。

他跨上车子,塞上耳麦,调了调车头。
右脚用力一踩,左脚顺利地离开地面,车子向前行进。车轮随着链条的转动旋转着,轧在马路边上霓红灯光投射下来的影子上,深深浅浅的,规律而有节奏。
流川集中了目光,加大脚力,车子在宽阔的湘南大道上稳稳地飞奔起来。

只不过是,踏着曾经的足迹,背负着那个人的希望,在这条路上,重新来过。

流川的黑发在晚风中飞扬。仙道彰,不知你看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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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的藤泽地区沿海的电车线。


本贴由张月鹿于2004年2月11日11:20:21在〖魔罗波旬〗发表.



本贴由crystal于2004年2月11日11:45:40在〖魔罗波旬〗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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