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来一起吃饭吧。
这样的话,出自谁的口也不会给仙道带来任何负面的情绪。独自在外生活的人,最乐得听见的是这样的话。人为什么要吃饭?而且要珍惜每一顿饭菜?因为,人生短暂,吃一顿少一顿。那么不用自己掏钱的一顿无疑是生活中的喜悦的亮点。独自在东京这样一个物价高的离奇的地方,每一天都被这种喜悦点亮是仙道每晚祈祷的内容之一。特别是处于现在这种失业的状态。
"对不起!"
又匆匆对一个娇小的典型日本老妈妈进行简短亲切的道歉后,仙道依旧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穿梭在东京热闹的街头。
脚步飞快交错地踏在依旧坚硬的东京道路上,留不下任何脚印。
出来一起吃饭吧。
扯开领口,带着些许豪气
就算这样的话出自那个流川枫也没什么了不起。
一起吃饭?
COME ON! 所有日剧里的纯情戏剧类都离不开相会、误会、约会、再会、再相会的套路。仙道凝神贯注地又喝了一杯香茶后,确定了自己现阶段一定处于约会而后误会的阶段。从没有如此沮丧过,不知道是为了流川的爽约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钱在这家昂贵的中国料理店点一份晚饭来吃。其实仙道早也该想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而且……连个手机都没有打来。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字句以及流川的习惯,仙道决定把这句话改成天下没有白痴的晚餐这样比较符合他现在的情形。潇洒漂亮地打了一个响指
“再来一杯香茶。”
昂贵的中国料理店,幸亏香茶免费。而此时离流川约定的时间已经足足过了半个钟头。忽然,仙道听见窗户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下雨了?
果然——东京的表情改为了哭泣,岛屿中的日本,岛屿的中心东京,偶尔也会被传染一下海洋的习性。仙道将手放在玻璃上,不知道是雨水的凉意还是玻璃的冰冷。无论如何……现在的仙道——是真的饿了。
“流川枫。”
饥寒交迫地说了一遍这个名字,习惯性地颓然倒桌上,引来了其他客人不满的目光。
流川枫颇为头疼地扭头避过高分贝的尖叫,他比较喜欢女球迷晕倒或者激动地语无伦次而不喜欢在便利店里接受营业员高分贝的轰炸。望着窗外的雨,心情更加焦虑。他已经整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到现在为止,他也还没有知道到自己约仙道的那家饭店。怎么能怪他?打电话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到了那家饭店,只是在周围转了一圈,就忘记了位置还有……饭店的名字。而那个仙道,一个劲儿地在电话那头说:“好好好。”一副了然在胸的样子,如果他多问两句,自己就会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迷路的状态。而现在,原来明明就在口袋里的那个写着仙道电话号码的纸条也被他看完之后不知道随手塞在了哪里,翻遍所有口袋也遍寻无踪——烦躁地丢下五千日圆拿着伞迅速离开这家便利店。现在,也只有继续在周围寻找看看,哪家店的名字最为熟悉。
风声雨声呼啸着灌入耳膜,冬日的夜雨东京,很冷哎…….
“先生,我想你等的人可能不会来了,要不要先点点东西来吃?”
人长得好,绝对是一项大优势。在连续喝了16杯免费香茶后,侍应生的脸色只是由客气殷勤转为同情怜悯。并没有仙道想象中的不耐烦。望着侍应生清秀的脸和清澈哀苦的眼神,仙道配合着忧郁地摇了摇头。
“再给我来杯香茶,我想再等一等,他一定会来的。”
甘心等待无情爱人的到来的痴情傻瓜,这是仙道的剧本绝对没错!总比被人当作没钱吃饭继而被赶出店门流落在外最后在某个角落悲惨地死去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专业地用上用手轻轻托腮的动作更加哀怨痴情地望向窗外。侍应生立刻泪涌而出。在又一杯明显加料加价的香茶端上来后,仙道暗地里松了口气,只不过,肚子唧唧咕咕地又提出了抗议。
走吧?
霓虹灯被雨淋湿,隔着窗户变得离奇而朦胧。坚强的东京其实也和其他城市一样,都有温柔的时候。陵南被大海包围着,所以无时无刻不体现着广阔与平静。东京只有在偶尔的雨水下,才可以暂时卸妆变得温柔宁静。
水水润润的东京,像是用了仙道最喜欢的湿画法而诞生。
……………
再多留一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混蛋!!!”
流川出离愤怒地在夜雨中骂出声来。在地球仪上不过一个小指的范围的日本,在日本不过一个笔尖即可点出的东京,在地球仪上都根本找不到名字的地方,在这么个地方找家规模还算不小的饭店,怎么会那么难!?“熏”、“京”、“龙”、“川”、“武”、“味”、“满”、“福”,在这个不知道什么区,居然会有那么多个一个字名的中国料理店。一个名字的中国料理店是流川脑海里记得的唯一线索,本以为这个线索非常明显。怎么知道东京人会这爱吃中国料理,在不大的大就连续找到了7、8家一个字名的中国料理店,却没有一家是他要找的。他的迟到是家常便饭,但是无论迟到几个小时却从来没有不到的记录。守信不守时是流川秉持的做人原则。而且……摸了摸怀揣着的下午买来的那份杂志……还有最后一条街——打在伞上的雨声越来越大。
不知道总是说着我迟到了的那个7号,现在还是不是一样。
“先生,还需要香茶吗?”
“嗯,谢谢,不需要了。”
侍应生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离开,仙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雨继续淋在玻璃窗上却没有了劈啪的声音,只很快地展现出一道直线,在光亮中乖巧地变成一缕水纹。
“先生,慢走。”
满怀着歉意离开侍应生的目光范围走下铺着红地毯的楼梯,在转角出看见龙飞凤舞地一个“华”字。华餐馆——仙道手插口袋凝神注视了一会儿
——华餐馆?
——嗯。
应该没有错。
……这个字?该是华字吧?
该不是……飞快地掏出手机,通话记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刚才打过,没有人接,该是路边电话亭的号码。
虽然失业失意,也没理由在大白天幻听,自己编造出在流川约他华餐馆见面这样的事啊。仙道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星座,2月29。不是双子。
胡思乱想间踱出餐厅大门,冷风夹着刚下过雨的湿润一下子让肌肉紧缩。陵南的冬天其实更冷。特别是冬日在海边,海风的凌厉与刺骨,与东京不易察觉却冷得彻底的温度不一样。陵南的冷有形,万象气候,都像是出自最初最自然的感应。无论冷热,都是让人彻彻底底地感觉到所有的一切从亘古流传至今就该是如此。水样的地球中微小的陆地感应着水样的冷与热。
……不过那个11号,却也好象是不存在于这个地球上的感觉……
“喂!!”
声音似乎熟悉且带着怒气,天知道这句喂在来往的人群中喊的是谁。凭什么我的脊椎忽然就非常有精神地挺立?
“仙道!”
凭一个奇怪物种叫我的名字。
本来该是怕冷的11号连围巾带手套鼓鼓囊囊地全部塞在口袋里,手里还拿着一把和他的风格丝毫不配的蓝色小花雨伞。水水润润的湿画法果然合适他。微小的雨滴和着风不时飘落到他的脸上,接着被他愤怒地一把抹去。东京的霓虹和在不远处站着的流川,仿佛不属于这里的。
“你怎么回事?!”
流川大踏步地走上来,像那天的初逢一般让仙道手足无措。流川狠狠地收下那把小花雨伞,刘海湿湿地附在额头。
“对……对不起!”仙道有些惊慌,所以顾不上明明是对方的迟到真诚快速地道着歉。流川身上有雨水的味道,并且好笑地全身冒着蒸汽。听到仙道的道歉,他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眉头更紧密地扭在了一起。
“你干吗道歉。”
“不……不知道。”仙道底气全无地申诉了一下:“我喝了16杯香茶。”
“我找了你8条街!”
流川的愤怒且理直气壮,全然不顾在是他迟到了近2个小时。但水水润润的雨和他冒着热气拿着小花雨伞的样子却破坏了他的结界,于是我很想轻轻地告诉他,那个形象一点也不配他。
7
雨让本该墨色的天空产生了一种透亮的感觉。有海的地方星星让天空明朗,城市用霓虹灯模拟星空。留恋遥远宇宙中闪亮的行星意,即使在遥远,相信自己的声音也能达到,渺茫,但谁又会不愿意去相信。所以,希望有一天地球失去了重力,变成了另外一颗行星,能从摩天大楼的顶端跳下,然后,再飞上去。
在细密的雨中的两个人,共撑着一把蓝色小花雨伞。只知道那个形象不合适流川,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这样的两个人。伞很小,所以着湿了身体的大半,却还是那个流川,轻轻地说道:“喂,进来一点。”
进来,然后肩靠着肩。
雨幕雨声渐渐褪去后一切变得清晰。只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依然觉得不清醒。因为冷暖的交替,因为对夜景的不适应,因为那个11。
累吗?
为什么自己约定的地方会忘记?
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
回答会是:不累——因为随便定的——因为号码不见了——或者是单纯的无语或者单音节的“哼”。
对于这样的猜想,曾经是7的号仙道彰,就像是一种习惯。对于场上的对手来说,兴许也是。猜想对方怎样想,从而得到答案做出防备或者反击。只不过,现在这个状态下的曾经是11号的流川枫——他像往常一样低头走着,仿佛他在走的是一条刚空的钢索,不容一步的闪失。而仙道似乎也很习惯这样的流川,固执执着眼里只有走在前面的人的11号。这样也好,望着远方的天空。真奇怪,今天的这条街通畅得离奇,居然可以在街的尽头看见一小片天空。小时候看见过这样的一小块天空,那是因为贪玩而掉进枯井的时候。努力地攀爬过,望着头上小小的蓝天,才知道做一只井底之蛙也并不容易。并不是不想知道除去这一小块蓝天,其他会是什么。而是没有办法跳脱出去,久而久之,头上的这片就是全部。那只小青蛙也许在井底一个蛙想透了所有的问题,却想不透怎样出去的方法。而仙道彰却找不到流川枫主动找他出来的理由。
或许这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直白地就是想进球,直白地就是想见他?被自己想来的答案惊出一身汗。自恋这东西,久而久之也许真的会渗透骨髓。
紧了紧衣领,又习惯性地想瞟他一样,忽然听到流川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雪。”
雪?
这才意识到,打在伞上的雨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声音,由干脆利落转为一种落地轻悠的姿态,只是这细小的雪夹在还未落尽的雨里变得不容易察觉。
下雪了。
这是流川枫想说的全部的意思。
直接简单却比谁都敏锐,在沉睡的状态下居然也是。仙道很想转去说一些“是啊,下雪了”“第一次看见东京的雪呢”这样的废话,但是这样……那个11号终究也不会搭理什么。现在的他,一定是专注地看着,等着雪慢慢变大。然后,整个街道上会堆满白白的积雪,然后,在太阳下怎么也晒不化。
脚步落地的声音变厚,在尚未积雪的陆地上。
“会很美。”
东京的雪会很美,这是流川枫想说的全部意思。
东京的雪会很美,这是仙道彰明白的全部意思。
即使是流川枫,原来也会说些类似的多愁善感的话,而我,也能一一将它剖析出来。了不起呢,仙道彰。
“这样的情景用篮紫色调合适吗,大冢社的仙道彰。”
“!”
看着流川笨拙地从怀里拿出那样东西摆在我面前,我忽然又很想轻轻地告诉他,有漂亮封面的杂志和小花雨伞同样不适合他。
问题是,小青蛙为什么会忘记?很久很久以前,在过去的神奈川,红毛的猴子会叫刘海飘扬的他为——啊,狐狸。